一截断垣残壁,石灰砖墙的凹凸是可以触摸的,仿佛岁月的印痕,分秒可辨。间或有砖头陷落的空缺,代之以泥灰填补。残壁之上,是大块的黑。那黑并非凝固不动的,它像历史的幕布,在脑海拉开,让人一头钻进去,在现代与过去之间穿梭,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游走。那黑,恰是留白,如老庄的黑白双鱼,碰撞之后,达致融合。
这是在艺术家应天齐的画室看到的一幅未完成的油画作品。墙的另一面,放置着一幅已被人买下的油画《老庄》。画面上,一扇门板在经年累月后,已龟裂破旧,油漆斑驳脱落,中间裂开一条缝,让人想凑上去,透过缝隙窥视内里乾坤。木板纹理清晰可见,浸润着岁月沧桑,仿佛一张老人的脸,皱纹的肌理是可触摸的,鼻息之间是有温度的。门的一边是残旧的白墙,石灰已大片剥落;另一边,是一长条的黑色块,像黑洞一样,吸摄着人的思维和想像。
“知其白,守其黑”是庄子的哲学境界。应天齐不但在他以前的版画作品中大量运用这种哲学元素,这几年,他创作的“遗痕”系列油画作品,仍能窥见这种黑白哲学加美学的痕迹,已成为应天齐艺术作品的重要特色。从当初让他一举成名的“西递村”、“徽州之梦”系列版画,到现在的“遗痕”系列油画作品,应天齐的作品始终与建筑联系在一起,带着他对佛、道的哲思。如果说前者是以一个个建筑群的整体面貌呈现一种宏观的历史遗迹的话,那么,“遗痕”系列油画则是以一截残壁甚至一扇门板等遗迹的局部,放大它们被岁月侵蚀的印痕,达到“以微观现宏观”的境界。
蛰伏西递村8年,应天齐倾尽所有的心血和激情,他的作品在国内外引起轰动。西递村造就了应天齐,应天齐也造就了游人纷至沓来的西递村。而他本人,作为一名艺术家,因身心神过份投入,一度钻进他版画作品的黑色混沌中无法出来,患了抑郁症,由此诞生了1999年与2000年世纪交替之际,他的第一次行为艺术“碎裂的黑色——零点行为”,宣示着对抑郁与过去的告别;同时,一个全新的应天齐携全新的艺术风格重新出现。于是,有了后来连续四年他在深圳进行的“把传统拉入当代”的大剪纸艺术活动。黑色碎裂消失了,红色剪纸在人们的眼前涌动。人们看到用大红剪纸做的房子,房子里安放着用各种楼盘广告包裹的兵马俑。传统与现代形成强烈的反差,一度引起轰动和热议。目前,鉴于版画的局限性,应天齐已转而专注于油画创作。画室里,应天齐穿着深灰休闲西装,牛仔裤,发过耳际,一派学者的儒雅清隽。版画家、油画家、行为艺术家、MTV导演、戏剧作家、大学教授,集多重身份于一身的应天齐,把时间一分掰成两分用,除了上课,为了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创作,他通常谢绝一些社会应酬,每天规定自己必须有8个小时呆在画室里,甚至连中午回家吃饭的时间都省下来。
纵观这些年来的艺术生涯,应天齐确实是位有强烈社会使命感和责任感的艺术家。从最初的版画创作,到后来一系列行为艺术,再到现在创作的系列油画,应天齐不但在作品中融入了自己的哲思,更将之作为艺术家的社会使命在践行着,让古建筑作为历史遗痕,在建筑日益商品化的当下,在历史遗迹不断遭受破坏拆迁的当下,让传统的最后一抹夕阳,成为一道绚丽的文化艺术景观,在作品中呈现。
对话应天齐
《优生活》:作为艺术大家,您怎么看待自己既是版画家,又是油画家、MTV导演、戏剧作家、行为艺术家、大学教授、学者等多重身份?
应天齐:(谦虚地笑笑)我认为一个艺术家首先应该是个文化人。不管是搞戏剧的、音乐的、文学的还是搞美术的,需要的文化底蕴是一样的。因此,做任何艺术门类的人,首先应该是个文化人。如果没有文化,只能是个画匠,不能称为画家、艺术家。艺术其实都是融会贯通的,如毕加索,他既是油画家,也是版画家,他留下的版画作品数量是油画的5倍。如国内的吴冠中,他既画水墨又画油画。所以,我还是定位自己是个艺术家。至于艺术家介入到音乐、戏剧等领域,国外也有不少先例,毕加索和达利都做过舞台美术。这些都是视觉方面的东西,MTV更是视觉方面的东西。
《优生活》:您的“西递村”与“徽州之梦”系列版画作品享誉国内外,请问您为何对中国古代建筑,尤其是徽派建筑情有独钟?传统的建筑文化,对当代建筑有哪些可借鉴的地方?
应天齐:20多年前,在创作这些版画时,面对传统的最后一抹夕阳,我的心情是彷徨惆怅、甚至沉重压抑的,带着我对传统建筑的留恋怀旧和批判式的思考,如作品中呈现的大量黑色块。安徽民居讲究“四水归堂”、“肥水不外流”等传统、自私的理念。窗户也是小小的,像碉堡的枪眼,寓意暗室敛财。这体现了传统思想文化的封闭禁锢,恰如这些建筑所诞生的年代——明清时期。至于传统元素用到现代建筑,我觉得对于失去家园的现代人来说,它充当着“麻醉剂”和“镇静剂”的作用。为什么说是失去家园的现代人?我们的上下楼板和墙壁都是和隔壁共用的,不是属于自己的,而中式建筑毕竟有个院落是属于自己的,这就是进步(笑)。因此,我所有的创作和思考,都会回到一个哲学命题上来,那就是:我是从哪儿出发的?
《优生活》:您如何看待时下文化成为建筑的妆点的现象?
应天齐:时下,文化并没有占据主要地位,反而成为商业的妆点,是普遍存在的现象。人们总是借文化来妆点商业,对文化缺乏一种神圣的、仰视的态度,我觉得这是中国一个值得关注的重要问题。我跟商业有广泛接触,文化一旦与商业利益发生冲突,文化只能位居其次。这跟西方发达国家存在很大差异。我曾用3个月时间,游走了欧洲8个国家20多个城市,发现欧洲人对文化抱着非常尊重的态度。在罗马废墟,我发现那些支撑废墟残柱的铁棍已锈迹斑驳,不知是哪个年代留下的,可人们都舍不得换掉。
前年,我作为总策划、总顾问参与了安徽芜湖旧城改造,深有体会。我被迫要和当地文物专家、建筑家理论如何保护老建筑。文物专家认为凡是有记载的、有名人用过的老建筑就是重要的。但不代表那些没有记载的、不是名人用过却很有建筑艺术价值的老建筑就不重要,就要把它们摧毁掉。我们不能只把文化当作一种妆点,而应该把之融入到我们的血液和情感里。
《优生活》:珠海在城市建筑及人文艺术氛围方面给您怎样的印象?
应天齐:珠海相对深圳来说,是个比较悠闲的城市,很适合人居。华发集团作为城市发展运营商,建议在城市建筑方面,设计建设一些有特色、标志性的城市建筑。建筑风格甚至可以是比较超前的、有争议的。因争议会带来好的效果。比如说国家大剧院和“鸟巢”,一直备受争议,但它们成功了。在一个时代走向进步的时候,若没有一些超前的、前卫的建筑出现,那是一种遗憾。同时,若能兼顾到传统与现代的相互共存,互相辉映更好。例如国家大剧院,造型就是一个半圆,非常简单和后现代,跟故宫的传统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对比。
《优生活》:珠海十字门中央商务区在今年6月动工,您怎么看待这个项目将发挥的地域作用?
应天齐:我想,这个项目将发挥“筑巢引凤”和“跳板”的作用。其“跳板”的作用是不能抹杀的。回溯明末清初徽商的崛起,徽商当年走出安徽,走向全国,其过程是借助了两个“跳板”,一是杭州,二是安徽的芜湖。芜湖就在长江边,借助长江的水路,徽商走向全国。中国在和世界接轨的同时,香港澳门具有跳板的作用,而珠海毗邻澳门、香港,连接内地和海外,所以,发展这种高端商务区的意义是重大的。
《优生活》:应老师,您觉得怎样的生活才称得上“优生活”?
应天齐:(笑)我是个很不会生活的人。谈艺术我浑身劲,要谈麻将我一个字都谈不出来,谈吃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有一个很好的空间,让我可以心灵自由地绘画,能让家人幸福平安地生活就好。我认为人分为三种,其一,是身在路上的人。这种人生活目标很明确,比如官要做多大,存款的数字要达到多少位等,他一生都为此奋斗。一旦达到了这些目标,也不见得他的生活能“优”得起来。目标实现了等于没了目标,他会为此更空虚茫然。其二,是心在路上的人,一般指文学艺术家,如李白、普希金等。他们不为别的,就为心灵的自由生活,只有心灵自由才能产生伟大的作品。李白可以让高力士为他脱靴,管他是多大的官呢!普希金可以为了女人去跟人决斗,干这种傻事,最后连命也送掉。其三,是神在路上的人。他的精神一直在路上,用他的精神去感召人类,一般指伟人,如释迦牟尼、圣雄甘地等等。
我努力做一个心在路上的人,寻求心灵的自由。如果能做到心灵自由,那就是我的“优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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